[昭師]憶 (完)
*僅獻給我親愛的望月
*願你一生安樂 生日快樂
空氣中的溫度有些微涼,司馬昭的肌膚都起了疙瘩,「不知道兄長有沒有多加件衣服…」他喃喃念著,轉身進帳蓬拎了件外衣批在身上,繼續看部下一件又一件送上來的卷子。
此時此刻,已然進入寒冬。
邊塞的溫度比首都要來的低冷,放眼望去的草原,一片綠茫茫,恍如無邊際,看著就讓人心神怡曠,偶爾他會自己騎著馬到處走動。
他會出現在邊疆地帶是不得已而為。
本來,應該過來的人會是司馬師,但他擔心司馬昭的身體會受不了這裡的生活與天氣,所以他自告奮勇的像父親提了要代替司馬師的想法,司馬懿滿眼的不信任看著自己的二兒子。
來這裡,除了要看守邊疆,訓練士兵之外,還得堤防外族突如其來的攻擊,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事情,最重掉的是,司馬懿打算著要與外族攜手合作,一口氣吞併蜀吳二國的偏遠土地。
簡單的說,就是讓司馬師做大使。
司馬昭一聽,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對著自己的父親說,「既然如此,由我去,豈不是更好?」
不是他認為自己的兄長做不到。
而是,相較之下,由他去與外族交涉確實是比較好。他為人爽快乾脆,與其他漢人不太一樣,甚至是家裡最為突出的一個。
司馬懿雖然不認為司馬昭可以成功的拿到盟約,但他考慮了兩天,同意讓司馬昭代替司馬師去邊疆塞外,而司馬師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他安靜的如一抹影子,司馬昭很是擔心,可司馬師什麼也沒有表示,只是偶爾露出的笑容,告訴他,「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你去了那裡,一定要把父親交代的事情做好!聽到沒?」
他的溫柔,只有偶爾才出現。
司馬昭並沒有發現這點,他還以為是兄長在跟自己鬧彆扭。但直到他出發,司馬師也只是靜靜的在家門口目送自己離去,一句話也沒說的讓小侍扶著回去。
那時候的司馬師,染了風寒。
卻讓司馬昭放心不下。
「司馬大人,有人求見。」一小夥子跨步單腳曲膝朗聲道。
這才把埋首在書卷裡的司馬昭的神識拉回來。
「誰?」
「對方自稱是您的兄弟,不願透露姓名。」
「兄弟?……」
難道會是兄長嗎?
司馬昭開心的笑起來,「快把他請進來!」
「…是!」
那人疑惑的看了一眼司馬昭應聲。
他們這個從首都調來的將軍,來的首天就跟他們幾個小兵打起來,也不知道怎麼弄的,最後居然變成了試武大會,他自己倒是笑得很是開心,彷彿在玩兒似,他就親眼看著自己幾個兄弟一個一個被打趴在地上,自己也氣得一肚子火的上去挑戰。
他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認真的在跟他們對打,反而是用一種只有親自與司馬昭對過招才知道的方式在指導他們幾個菜鳥。
後來經過介紹才知道這人士新來的將軍。
弄得他們幾個跟司馬昭對打過的弟兄们一臉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半才好,他們把皮繃緊緊的站在原地,心中是一個慌的無底,看著司馬昭臉上帶著笑容巡視士兵的走過來,彷彿司馬昭下一眼看過來的時候,就是一把大刀朝自己的腦袋砍下去。
結果讓他們大呼意料之外。
司馬昭特別點了自己跟幾個弟兄──都是那日有眼不識泰山跟司馬昭打過架的──成了另編的幾個小隊的小隊長。
他硬著頭皮問過為什麼。
司馬昭一臉莫名奇妙的笑起來,他說,「你們不把我當將軍,而是兄弟,戰場上死最多的就是士兵,能活下來的誰都可以做將軍。但是那些活下來的,沒有幾個是真材實料,大多都是貪生怕死之徒,我才不要跟他們稱兄道弟,省得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馬上就懂了。
此後,他對司馬昭更是忠心並且敬佩。
收回對過去初見面的回憶,他領著自稱是司馬昭兄弟的男人來到將軍帳前,「就是這兒了。」他微微彎腰道。
「多謝帶路。」
那個人說了四個字,就自己走進去。
小夥子才抬起頭來看見那個男人的面貌,剛開始他並沒有注意這個人的長相,而且他穿著一件月牙色的斗蓬將自己從頭蓋到腳,實在很難看清楚他的模樣,只是在那人走進去之前,他看了那個人拉下斗篷露出斗篷底下的臉。
直到很久以後,他都還記得這個人的模樣。
那是一張很精緻的臉。
英挺的鼻樑,與司馬昭將軍相似的眉眼,有些微薄的唇片,蒼白的臉掛著半邊面具,散發一股冷靜自侍的沉穩,但他看上去又有些脆弱模樣,反倒給他一種書生的感覺……
大概是那種貴族子弟厭倦了書卷自己偷偷跑出來玩吧…
他嘆氣。
要不是這人看上去好像風吹一下就倒,他還真擔心起將軍的安危。他默默的唸著,但也沒真的衝進去。
只是……單看那半邊臉的話,他想,這大概也是個風雲人物,肯定很多人喜歡的男子吧,瞧瞧他好看的臉蛋,如果安靜不說話,就連他都會以為這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太好看了。
他才剛剛掀開廉帳,就讓人一把拉去,整個人摔進一個溫暖的胸膛,他靠著那個胸膛聽見心臟碰碰碰的跳動聲,他突然好懷念這個聲音。
「阿昭,我累了。你先放開我讓我休息一會。」
「噢!好好,兄長,這長途跋涉的,你怎麼過來了?」他連忙把人帶到旁邊坐下,轉頭又喊人送些茶點進帳。
偶爾他看卷子累了,也會讓人送些吃的進來。
帶兵操練的事情,他只有偶爾去看個一兩回,底下的幾個將領就搶的不讓他做,實在是把他憋壞了。
「父親讓我來看看你做得怎麼樣?」
司馬師淡淡的說。
拿起已經裝滿熱茶的杯子輕啐了一口,還燙著冒煙,但他只能藉這樣的動作遮掩他咳嗽的衝動。
「哎,父親也真是的。不是每月都有讓人送消息回去嗎?而且他還不放心的讓鄧艾跟著我來,怎麼這樣還不夠啊?」
司馬昭有些不是滋味的扒亂自己的頭髮,洩氣似的垂著頭。
讓司馬師看著有些發笑,伸出手去把司馬昭柔亂的頭髮重新撫平,一直都僵硬且冰冷的聲調緩緩地暖了點,道:「是我自己跟父親要求的。讓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太能放心。」
司馬昭聽他這麼說,雖然明白他是在安撫自己,只是他也不再是那個年幼無知愛闖禍的胞弟,他只是點點頭,沒再提這話題。不著痕跡的把司馬師的手拉開,「兄長,你這一來,要待幾日?」
「一會兒就走,反正也只是來看看你而已。我把許多事給眈擱下了。」司馬師眼底晃過一抹異樣神色,很快的收回自己的手,假裝什麼事情也沒有。
「這麼快!?」他神色大變,從首都過來這裡少說也要花上半月一月的時間,如果兄長沒把事情都安排好才出來,那就真的有太多事情非要他趕著回去了,只是,兄長一直都是做事井然有序。
……這次怎麼會……?
司馬師看了一眼司馬昭,馬上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麼多年了,司馬昭還是一樣好懂、容易看穿,這樣的人該如何跟人談判……
「既然我可以浪費這些時間在路程上,並不表示我真就沒把城裡的事情安排好才出來,你別想太多,我不過是有幾件不得不趕回去事情迫在眼前罷了。」他解釋著。
他從來不做這些多餘的解釋。
但是對司馬昭,他不得不這麼做,小時候,他不得不為之;現在,他已經習慣事事都跟司馬昭說清講明。
司馬昭反而緊蹙眉頭,「兄長,你最少也要休息一夜再回去才好。你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不是嗎?」
「誰跟你說我身體不好?」他聲音忽然發低,聲色俱厲,「少聽外面那些胡說八道的事情,我是你兄長,你應該比任何都清楚我的身體好得很。」
他擺手,收回剛才嚴厲的表情跟口吻,「既然人也看到了,你一切平安我就回去了。」
「兄……」
司馬昭才剛追出去,就看見司馬師已經坐上讓人去牽來的馬,然後他聽見司馬師說,「這蕭就給你了!」
司馬昭連忙接下他拋出來的東西。
風大沙塵多,他還真沒聽清楚司馬師說什麼,只在他勒馬轉身離去前,似乎有看見司馬師的嘴開開合合的在說些什麼,「兄長!」他只能喊這麼一句,目送司馬師離去的背影。
心中忽然一顫,那種感覺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令人不安。司馬昭不明所以的拿著司馬師丟給他的蕭看著出神,直到有人來喊,他才回過神。
大步流星走回營區。
他還有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完成以後,他就可以回家好好的問問兄長,他那時候說了什麼。
幾日後,司馬昭快馬加鞭的趕回京城,臉色驚恐的蒼白,讓人看了都感到害怕,緊抿著的唇辨也毫無血色,他連夜趕回京城,就為了父親派人傳來的一封信,他不能相信那封信裡寫的所有事情。
那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
兄長……
"碰"地一聲,他用力打開家門,如風似跑進去,瘋狂一樣的大聲喊著,「兄長!兄長!」一次又一次,一聲又一聲,手腳忙碌地找過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最後是來到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那是家中大廳。
他久沒回家,卻不是直接到這裡來找父母親。
司馬昭無視家裡四處掉掛著的白色燈攏或布條,也像是沒看見喪禮用的棚架,他狂亂的在家中四處尋找司馬師的蹤影。
直到大廳…
他看見母親哭的柔腸寸斷的倒在父親懷裡。
他看見父親的臉老了很多,頭髮也白了很多。
但這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要找的,是那個跟自己相差三歲,看似無法親近,但卻對自己溫柔的兄長,司馬師,他的目光往旁父母親的前方看去,張開的嘴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回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司馬懿夫妻也聽見了他在家中喊著司馬師的聲音,每聽見司馬昭喊著司馬師的名字,他們的母親就更心碎地抽噎著,他們聽見司馬昭的腳步聲,紛紛回頭看著他。死了兒子,做父母的自然是悲傷難過,白髮人送黑髮人,豈有不心碎的道理。
但是當他們看見司馬昭的時候,他們夫妻倆才知道,原來比他們還要更無法接受、更悲慟的是打小就玩在一起、黏在一起的司馬昭。
兄弟之情,彷彿比父子母子的關係還要更加地深。
所以他們並沒有任何責備司馬昭剛才的行為。
更可以說,司馬昭的剛剛的模樣是他們默許的。
他們看著司馬昭一步又一步地朝著司馬師的屍棺走去,哭過的臉龐還帶著兩行如血淚蜿蜒過的痕跡,比起剛才的哭喊,他現在異常地安靜,像是剛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張春華──司馬昭與司馬師之母──很是不安地緊緊握著丈夫的手,靠在丈夫的身上,雙腿無力地憑藉丈夫還勉強地站著。
司馬昭一動也不動,一聲吭也不吭地站著,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說。就只是這麼站著,一直到司馬懿夫妻下意識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張春華才剛開口想要叫自己的二兒子,接著就看見一幕讓他夫妻倆都大吃一驚的事情。
司馬昭迅雷不急掩耳地猛推開棺蓋,一把把司馬師的屍體抱起,施展輕功一躍飛離司馬府,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看不見外界的事物,因為在他眼裡,只剩下司馬師蒼白的面孔,彷彿那日他迢迢不辭勞苦地從京城到邊疆,就為了來看一眼司馬昭是不是過得好,司馬師對著司馬昭淡淡的微笑,如今仍掛在他嘴邊。
司馬昭緊緊地擁著失溫的司馬師,不停蹄地離開京城,不停蹄地朝著某個方向一直跑一直跑。他的輕功一直都是家中最好的,就連司馬師都追不上他的速度,加上自身的體力也很好,所以他可以就這麼跑上一天一夜再休息都可以。
所以他並不擔心有人在後面追著他。
當他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邊,而他,身在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地方,四處都是樹林,不遠處似乎還有座山。
他想也沒想的往那座山去,一路上,他小心翼翼的沒讓司馬師被樹枝刮到或勾到衣服,直到來到一座水池邊,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也不知道這個水池上的小瀑布是怎麼來,他只知道……
終於只剩下他跟司馬師。
他擁抱著司馬師,兩人相依相慰的模樣很讓人羨慕,只是司馬師已經失去了溫度,黑夜中,司馬昭又跑上了山上,偏高的地方總是比較冷,隨著時間的離去,月娘越偏上方,溫度變得更低,只是這些對司馬昭都沒有任何影響。
他嘴裡呼著白煙,什麼也不說地擁著司馬師。
跑了一天一夜的疲勞在這時候漸漸襲來,他倚著一旁的石子,雙手仍緊緊抓著司馬師,緩緩地睡去,體溫也一點一點地退去。
在月光溫柔的看顧下,兩人的身影糾纏一起,彷彿這才是他們本來的面貌一樣。
他……終於想起來,那天,司馬師在離開之前說了什麼。
原來他是有聽見的,卻沒有認真去聽。
「兄長……我,想起來了…」
──那天,你說:下輩子,我們不要做兄弟了…我愛你,我親愛的弟弟。
Fin.
- Mar 20 Wed 2013 17:36
[昭師]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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